這位年輕女子走到房間前方時,我看出她的確對我相當不滿,目露兇光,下巴挺直,實在令我吃驚,因為那個場合不帶一絲火藥味:我向一個福音派大教會的一群單身肢體演講「如何闡釋聖經」,我預計與他們會面兩次,但一開始竟已得罪人了!我只得勇於面對後續發展。
二十四歲的「莉萍」(非真名)不滿我強調閱讀作者文本時,應試圖發掘他們的意圖。她是福音派的基督徒,在公立學校教小學二年級的學生,在她的循循善誘下,她的二十個學生都學會欣賞文學之美,這一點她頗引以為豪。學生會圍繞在她身旁,聽她說故事,然後她會一個個問他們:「你覺得這個故事告訴了你什麼?」她鼓勵他們思考個人的獨到見解,她非常積極地這麼鼓勵學生,到最後,針對一個故事,這個二十人的班級會想出二十種觀點。莉萍認為我是跟這種「對文學的熱愛」唱反調,我有點火上加油,對她說:「莉萍,你實在是盡力讓這群七歲的孩子永遠擺脫不了一種關於意涵的極相對觀點!」這時她全神貫注地聽我往下講。
事實上,關於文本的意涵定位,莉萍的經歷和我個人的膚淺經歷實為一個更龐大和錯縱複雜歷史的一環,這段歷史已超過百年。情況起源於二十世紀初,一些美國文學評論家將關注焦點從作者轉為文本,後來人稱這種文學觀點為「新批評」,這種文學觀點將作者視為敝屣,專注於「深入閱讀」或「詳盡解釋」文本,文本一旦創作完成,就順理成章地成為獨立的作品,就像得以自由地獨立發展的新生兒。若要發掘獨立文本的意涵,則要透過研究通篇自然流露的意涵著手,「新批評」大約於一九三0到一九六0年於美國蓬勃發展。文本既然受到鎂光燈青睞,作者就被打入冷宮了。
不過,若要了解莉萍和我之間的討論內容,我們必須明白一九六0年至今的歷史脈絡,原因在於這個將焦點從作者轉移的運動並沒有停在文本,這個運動持續發展,延燒到我們讀者這裡。過去四十年來,有人重新定義閱讀和詮釋,角度已從透過閱讀作者的文本來探索作者意圖轉變為藉由讀者的預設觀點不斷重新創造文本。一九六0年代起,文壇重點丕變,令人詫舌地假設讀者不只打造意涵,更在某方面透過勾勒出預設觀點創作文本!這樣看來,我們沒人會讀到同樣的文本!
意涵的正統觀點是「文本是一窺作者意圖的窗戶」,舉例而言,我們會從聖經文本這個窗戶窺視,來解釋屬天和屬血氣作者意欲表達的意思,相對而言,後現代的觀點則為文本是讀者藉以創造意涵的鏡子,莉萍在她的小二學生面前拿起一面鏡子,鼓勵他們看著自己的樣子來生成屬於自己的觀點,諷刺的是,這麼做不是教導學生「熱愛文學」,是養成學生自以為是地迷戀自己的想法!要是基督徒這樣詮釋聖經意涵,我們就會困在自己的鏡子--我們那套先入為主的觀念裡了。我們不會聽到神的聲音,只聽到自己的聲音,困在自己的思維裡。
這種意涵的觀點的第一個問題是任何正向的呈現都是自我推翻的,持相對觀點的作者為了表達「讀者會創造意涵」,就必須借助現實世界和意涵實際的運作方法,才能表達自己的相對式觀點,換句話說,他們期待我們精確地詮釋他們這些作者的意圖,那就是讀者摸不著作者的意圖!或者我們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倘若你是學生,要求你那個如此解釋意涵觀點的教授重讀她給你「丁」的那篇報告,直到她創造出一個能讓報告拿「甲」的意涵吧,我們乾脆說她苛薄地評判你的成績,是因為她這個讀者構思出的意涵很差勁,她這樣做不公平嘛!無人能活在讀者構思意涵的世界,因為這個世界並不存在。
目前西方世界這種意涵的相對式觀點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它地處西方的不爭事實,住在地球西方的這百分之卅人口已經嚐到過去五百年來不斷朝個人主義發展的苦果,我們戰後嬰兒潮世代精神錯亂般地過著一種極端自戀的「自我沉溺」生活,這種心態摧毀了我們的婚姻、家庭、教會、國家凝聚力和有意義的社群感。
幸好我們的下一代已察覺到這種極端觀點的虛無,正發出疾呼,「我們再也無法忍受了!」我們不願再否定我們的群體特質,有意與他人建立有意義的關係,我們想要有穩定的社群和持久的情誼。
這麼做是好的,那我們也不要再否定語言的普世特質吧!認清字詞、構想和種類是大眾共有的,是我們用來彼此溝通的共享事物,雖然個人會遇見不同的語言元素,它們的本質卻是群體化的,造就了個別溝通。儘管我們以個人先入為主的看法把這個詮釋的過程變得複雜,這些看法並非無法克服,我們只要認清我們的既有觀念可能導致的陰霾,努力用有效的詮釋法來跨越個人偏見可能帶來的層層雲霧。
西方教會深受誤解意涵情況影響,解釋聖經時,我們只需問這個主要問題:「你想這句經文的意思是什麼?」一個世紀以來,不當的解經理論代代相傳,已導致廣大信徒對聖經做出相對性的解釋,環繞著意涵的屬靈爭戰已使我們傷痕累累。
我們的反智主義其實已使傷亡情形加劇,另一個罪魁禍首是我們對閱讀背景抱持太過天真的想法,我們的背景是一個戰勢激昂的屬靈戰場,雖然起初傷亡情形較為隱微,最終會浮上檯面。在我們四周,屬靈爭戰打得沸沸揚揚,成功打擊了教會史上查經材料這極寶貴資產,這場屬靈爭戰不是透過妨礙查經材料出版,倒藉由一種意涵的相對觀點來削減它們的力道!要是我能打出的最後王牌是我對腓利比書一章十六節的解讀,又何必去找一本聖經辭典,來認識保羅的觀點?這種意涵的論點實在邪惡又高明至極!不但成功地阻攔我們明白神的想法,更囚禁我們陷入自身的判斷,可說是撒旦遠古問的問題:「神豈是真說...」裹了現代的糖衣。
或許這種想像不算誇張,當你拿起聖經開始閱讀,你馬上被帶往屬靈爭戰戰場,說不定你聞到的怪味不是義大利薄餅燒焦了,是帶著火燄的箭飛來了;你可能得想辦法避難!說不定為了正義一方而戰也是好事!以上只是在屬靈戰場上讀經的幾個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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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自The Hazards of Reading on a Battlefield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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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rticle originally appeared on the webzine Boundless.org on December 18, 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