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趁著幾天工作的空擋，帶著妻女到隣州奧克拉荷馬度個短假，一個名為「斷弓 (Broken Bow)」的地方。

「爸媽，這裡很美，歡迎你們一起來住個一兩天，」兒子突然來了短簡。妻子聽了欣喜萬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一年來，她總是千方百計，設法跟兩歲的小孫女泡在一起。

「斷弓」這個地名聽了就不會忘記，語調帶著英雄斷劍的悲愴，音如易水燕歌的聲響，眼睛一閉，令人想起烏江的黯然。

這曾是「槍頭」印地安部落安居的所在，山林繁榮嶺頭青葱，是個適合狩獵的地方。但是好景不常，有天，公路與工業隨著白人來到，林間野鹿逐漸撤離，如今，這些早期的餘民只能住在「保留居，」弓箭成為懸掛的裝飾，這個地方的回憶只剩下地名，提醒遊客零星的過去，以往浪漫的餘音。

週日上午，夫婦都已經打包完畢，離家上路如箭在弦，這時候，兒子忽然來電說：「喉嚨昨天開始疼痛，這是新冠的症狀之一，你們還敢來嗎？」這是個難題，在這種情況下，到底去還是不去呢？我們一時之間舉棋不定，沒料到，度個小小的假也要冒個險。

新冠疫情肆虐期間，不宜出遠門，特別是我們這些高危險群；這一年來，活著如打游擊戰，不論親疏遠近，人人都是假想敵。想必人愈老膽子愈小，幾乎足不出戶；不像兒子們年輕膽壯，這年來，他們還是在各地趴趴走，頗有跟著病毒槓上的豪情。他們每度出遠門，這個做父親的，感覺如「風蕭蕭兮易水寒」般的蒼涼；每次安然返回，爸爸都有如獲新生的歡喜。

「人活著，總要給命運一個機會啊！」有人曾玩笑地說，聲如「敲木頭」般的惶恐。

唉，活著本是一樁冒險的事，有些潛在的危險我們知曉，大多數我們並不知道，至於災難發生的可能性，多麼像是亞歷山大．波普曾說的名言：「小小的知識是件危險的事。」人生只要稍微風吹草動，或是偶然聽到一些警報，我們也就裹足不前了。

去或不去呢？我們還是面臨一個抉擇，心中充滿了斷弓的無力感。

結果還是去了，這倒不是我們夫婦斗膽跟病毒挑戰；而是兒子體貼兩老的腳軟，自己去做了一個迅速測試，好確保爸媽的安全。這可難為他了，雙親一個短短的出行，還要如此地大費周章，這到底值或不值呢？

這不就是弓斷猶在拉弦嗎？我心想。然而親情不能保持社交距離，我們並無别的選擇，活總是要活的，愛總是要愛的。

愛，總是要愛的。